第六章 情深缘浅(二)

沈文远带着潘岳来到翠红苑,潘贵和王钦从后院偷偷混进去。

翠红苑的人一见是沈文远,一窝蜂地拥上来,几个胆大的姑娘紧贴在沈文远身上,她硬着头皮左拥右抱,然后求助似的看着潘岳。

可这种经验潘岳也很少,只能给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。

潘岳一早翻出压箱底的迷迭散,这药无色无味,能让人浑浑不知。他趁众人围拢在沈文远身边,撒了少许在一壶酒里,然后藏入袖囊中。

刚买的珠宝首饰、胭脂水粉给翠红苑的姑娘们分了,沈文远又出手阔绰地点了头牌昭雪。老鸨收了大把钱银,乐得合不拢嘴,一个劲的把她往昭雪屋里推。

终于,在接收到潘岳的暗示后,沈文远如释重负般牵着昭雪回房。

且不说昭雪如何蹁跹起舞、眉目传情,沈文远表面上稳如泰山,心里别提多变扭。

躲在帷幔后的王钦一直傻愣愣地发憷,过来这一路都在说服自己,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要与美人共度春宵。

昭雪舞完一曲就陪着沈文远对饮,三杯两盏下肚就迷糊起来。

接下来的事全凭王钦自己领悟,他稀里糊涂地赶鸭子上架,一点反对的余地都没有,手忙脚乱的时候还打翻窗边的花架,外头有人关切地问了声,让沈文远给打发了。

昭雪全身软绵无力早已神志不清,但口中依然喃喃说着露骨的情话,沈文远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配为一个女人。

等一切都结束,沈文远唤人拿热水进来,她穿着松垮的里衣,微微上挑的眼尾露出一副满足的样子,演得好生心累。

老鸨只当是伺候这位爷舒服了,殷勤地叫小丫鬟服侍梳洗,都被她挡在门外。

沈文远有些怪癖大家早有耳闻,因此谁都也没有起疑。

第二天,国公府的小公爷点了翠红苑头牌昭雪并留宿闺房的消息不胫而走,还没等人从昭雪房里出来,满青州城就传遍了。

照理,沈文远到了适婚的年纪,即便收几房小妾也没什么不妥,可在百姓们心里,他早已是天仙般的人物,青楼那种地方太污了他的名声。

这件事带给青州百姓们的冲击,不亚于敌军发动战争。

后面两天,王钦明显娴熟多了,沈文远放任他自由发挥,自己躲在巷子里的马车上睡大觉,实在是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。

王钦这样身份的小厮,平日里哪有钱光顾青楼,更何况还是头牌。所以他格外卖力,一晚上与昭雪“奋战”好几回,经过不懈努力,他的累累战绩便已人尽皆知,当然,这些全都得算在沈文远的头上。

一连三日,沈少爷在翠红苑“醉生梦死”,没有要离开的意思,魏国公一怒之下命陈平亲自把人押回府,并对沈文远下了禁足令,这场闹剧才算结束。

百姓们对沈文远忽然“学坏”痛心疾首,有人认为,他定是被那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秦二少爷给带坏的,可怜的秦浩宇不明不白落了一身不是,还无处喊冤。

这出好戏远远不止这些,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,事情传入上京城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,沈文远长久以来洁身自好的高贵形象荡然无存,口碑瞬时一落千丈。

这几日,青州城还出了件离奇的事,刘员外家的老四刘衡不知被什么人给打了,横行霸道的活阎王阴沟里翻船,醒来后怎么都记不起对方的长相。

那晚他在夜莺阁喝得大醉,说是出去解手没叫人跟着,然后就一去不回,等找到他的时候,他躺在与花柳巷一街之隔的西子胡同里不省人事。

据说,他的脑袋被打成猪头,两只手掌都被利剑刺穿,找到他的时候,从嘴里吐出的污秽物把全身泡得酸臭,裤子上还沾着粘臭的东西。

衙门里的捕快找了三天,连贼人的影子都没摸着,最后只能不了了之。

沈文远被关在府里,说是禁足,其实就是不能出门也不用会客,日常作息又回到先前的规律,晨起习武,而后先生授课,下午温习读书。

只要没人打扰,她能捧着书从日上三竿看到太阳西落,好不逍遥自在。

这日,她刚练了几笔字,就听见田冲叫嚷着闯进百香苑。

“文远,看我从关州给你带了什么?”

沈文远有好些日子没见田冲了,他去西南边关巡防,顺便解决了几支不安分的敌军。

田冲在书房找到沈文远,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,摔在她面前,说:“都是关州当地买的,我挑了些看得顺眼的,有几个女儿家的东西你就给昕兰。”

沈文远随手翻了翻,这堆东西里,要么叮当乱响,要么花里胡哨,她总觉得,田冲一直拿她当小孩,也从没把她看作“男性”。

“你确定这些是给我的?”

田冲笑得实诚:“那当然,你看这个木雕的玩偶,他身上穿的是当地有名的彩锦。还有这个泥娃娃,可以当笔架,特意给你买的。”

沈文远牢牢盯着他,看得田冲眼神直躲:“怎……怎么了?”

“说吧,想求我干嘛?”

“没有……”田冲反驳得毫无底气,沈文远不耐烦地皱了下眉,田冲只好败下阵来如实讲,“想让你去义父跟前说说,派我去关州镇守。”

沈文远不解:“这些年边关没有大战,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关州?”

“关州在眉山腹地,那里的地形比青州复杂得多,我想去适应更多作战环境。”

“你也说了关州在眉山腹地,外族很少有大部队绕道去那里,大多是些山贼土匪,而且那边气候环境都比不得青州,你可想好了?”

沈文远心里是不舍得田冲离开的,毕竟他是自己从小到大的伙伴,想必父亲也同样不舍。

“我想清楚了。”

“好吧,我试试。”沈文远有些落寞,为了掩饰情绪,她指着那堆东西说,“就拿这种东西来贿赂我,也不嫌寒掺。”

过午,七皇子几人先后来到醉香阁雅间。他们最近一直在盘点朝中各部可用之人,或利用或打压或收为己用。

徐骞觉察虞竑烨心思很重,提不起精神的样子,这位皇子少年老成得很,常常喜怒不形于色。

“殿下的手伤怎么样了,好点了吗?”

虞竑烨转动手腕,右手指关节上有暗紫的淤青。

“没事了。”

“殿下悠着点儿,出来一趟别让陛下以为我把你带坏了。”虞晟睿难得用长辈的口吻说。

虞竑烨紧绷的嘴角有了点缓和,含着歉意道:“最近有些贪杯,今后不会了。”

徐骞说:“殿下心系朝堂,偶尔舒缓下也好,牧台兄不必太过苛责。”

虞晟睿冷厉的眼神落在七皇子身上,他知道,最近七皇子每天都去花柳巷,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。还有他手上的伤,也不知是惹了什么事。

徐骞想缓和下气氛,于是说:“正好有件事要和诸位说。”

虞竑烨勉强提起精神。

“兰度每次回药王岛惯例要去眉山寻找珍稀药材,他一般会独辟蹊径,往人迹罕至之地去。

几日前,他在秀女峰附近发现有人群聚集的迹象,就追着踪迹找寻,竟然看见有一群黑衣人大约十几人左右,聚在一块山坳处,全都手持兵器,他们钻进山谷后就再也没出来。

兰度检查了几个山洞,都没找到人影,那群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,不过他离开时留下了记号。在下觉得此事非比寻常。”

虞竑烨忽然想起那日在秀女峰的山洞里,看见的未燃尽的火堆,这两者不知有没有联系。

徐骞转动着折扇,眼底透着精明的光,又说:“那些人身负利刃又隐匿行踪,在青州城这个地方,不管图谋什么都避不开魏国公,不知这和之前藏在胭脂里的迷药有无关联。”

虞竑烨问:“可有派人去寻找。”

“已经派人去了。”

“如果剑指魏国公府,我们能帮的还是要帮一下。”

“我明白,国公爷如有损伤,必是大周的不幸。”

“魏国公最近应该挺操心吧。”酒足饭饱的刘畅冷不防来了这么句,嗓门震天响。

“你们都听说了吧,沈文远要么不开窍,一开窍就惊天动地。我昨天特意去了趟花柳街,沈文远以一己之力迷倒整个翠红苑,了不得了不得。

昭雪姑娘还放出话来,从此只卖艺,要为他留下清白之身。”刘畅打了个饱嗝,拿帕子捂住吐出的酒气,“沈小公爷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。”

徐骞:“你自己家都不太平,还有闲心笑话人家。”

“哈,就我们家老四那德性,挨揍不是早晚的事儿嘛,没挑断他手筋可真手下留情。不过他那双手即使没废也不会利索了,我是乐意见他遭罪,真该多谢那位侠士仗义出手。”

虞晟睿觉得七皇子默不作声的反应有些蹊跷,可那刘衡明明是个不相干的人。他忽然生出个可怕的想法,把自己吓了一跳,匆忙换了个话题:“殿下不是有事要问孝贤吗?”

虞竑烨回过神:“哦,确有一事。”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,“孝贤兄结识的人多,可曾见过此物?上面的符文不知有何寓意?”

徐骞双手接过:“看着有些眼熟。玉是好玉但非上品。”如不拿到眼前,真没发现有奇怪的文字,“这是……梵文。”

梵文?虞竑烨小心地问:“能想起是谁的吗?”

徐骞把那段梵文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。

“我竟然读不懂,有意思。要是嫣然在就好了,她一定能给我些灵感。殿下,可否容我把这些文字拓下来,我想请教阁中之人。”

虞竑烨做了个随意的手势。徐骞仔细地画下所有文字,道:“我一定在哪里见过,请问殿下从哪儿得来的?”

虞竑烨犹豫着说:“在一条河边,是魏国公府的后门,我迷路后无意中走到那里。”

“嗯对了。这是沈文远的玉佩,我记得他有两块一模一样的。”

虞竑烨顿时呆若木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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